失眠差不多在她生活裡佔很大一部分了。尤其是在星期五和星期日晚上最為嚴重──幾乎是整夜無法闔眼。

  她常自嘲那是她迎接和送別假期的儀式,躺在床上,獨自嚥下一口口黑夜,等待黎明的到來,再撥一通電話拜託同事替自己請個病假。

  看過許多附有醫學佐證的書後,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『不小心』將『抗拒上班』這樣的心情給內化,於是失眠變成了一種非典型的精神官能症的症狀了。

  

  「小潔,幫我請個假。」聽了一晚的音樂後,她拿下耳機,撥了通電話給自己可稱得上是朋友的小潔。

  「又來了?」小潔語帶不悅,「妳什麼時候才打算去治好這怪毛病啊?」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她坦白。

  搞不好自己根本就不想治好也說不定。她想,只是沒有告訴小潔。

  其實她壓根不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,只是日復一日的上班、下班,徒有規律,卻少了驚喜。

  而失眠這一段小插曲,反而成為她索然無味的日子裡,唯一可以讓她重新思考自己的時間。

 

  ※※※

 

  沒有上班的那天可以做很多事情,一些她真正想做的事情。

 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,起床去沖個澡、替自己泡杯咖啡,坐在餐桌前,看窗外發呆。

  少了辦公室那些刺耳的人聲、鍵盤打字聲及冷的刺骨的冷氣,她不禁格外珍惜家裡的閒適和寧靜。

  她獨自在外頭租了間公寓,家裡沒有電視、沒有電腦、沒有任何惱人黑白是非的媒體,只有她經年累月買下的新舊書本填滿了所有櫃子的空隙,以及一台小小的、專門用來聽她最愛的佳音廣播電台的收音機。

  她並非教徒,只是單純喜歡那些讓她心裡平靜的聖歌,如同她每週一和週四固定去逛的城市書街那樣,有種讓她忘卻煩惱的魔力。

  書本和音樂是她真正的信仰,有了這些,她才多少覺得自己有往前的動力。

 

  ※※※

 

  因為失眠的關係,她記起今天是星期一。吃過午飯後,她前往位於城市一隅的書市,那裡各式各樣的書店是她最喜歡的地方,雖然來往的人潮不少,但卻感受不到城市的喧囂。

  在那裡,她深深感受到自己平常無法展現的活力及生命力。

  「嗨,最近還好嗎?」當她在一間二手書店挑書的時候,一道清朗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,「週末過得如何?有去哪裡玩嗎?」

  她回過頭。一名打扮得與此處不太搭調的染髮男子正斜靠在空的雜誌架上,一邊講電話一邊抽菸。

  原來是在講電話。她想,又默默低下頭繼續挑書。

  也是呢,有什麼人會特意向自己問好?

  她從不是什麼引人注目的人,沒有讓人容易記住的特色,彷彿角落的壁紙一般,在人群中總會被當成背景。

  她沒有真正的家人、情人、朋友,就連和小潔的關係也僅止於辦公室裡的交談,出了辦公室後,她們什麼也不是。

  她一直孤身一人,表面上她偽裝的很平靜,看起來並不在乎自己有沒有這些,但剛才那聲不屬於自己的問候卻勾起了她的孤獨,寂寞的思緒彷彿針線,將她與淚水密密縫牢。

  誰不希望可以擁有那些?沉默如她,也希望自己可以獲得幸福。其實,書就像麻藥,給予她暫時的麻痺,讓她暫時逃離自己人緣不佳的苦悶。

  她低著頭,抿著嘴唇,連哭都是如此沉默的。其實她壓根不希望自己哭,出社會這麼多年,她早就應該要忘記哭泣,但是為什麼呢?為什麼自己在哭呢?

  是因為壓抑太久?

  是因為真的太過寂寞?

  隔著一層模糊的水光,她看見自己眼前的書架最底層有一本書名奇特的書,便伸手將它取出來。

 

  《自由落體》

 

  沒有標明簡介,沒有標示作者,只有一排燙金的書名印在純白色的皮封面上。這個奇怪的書名勾起她的聯想。

  眼淚是來自體內的自由落體。她忽然有點想念從前在一處懸崖邊玩過的高空彈跳。

  心中沒有一絲恐懼,閉上雙眼,張開雙手,任憑自己直直下墜,胸腔中滿滿的新鮮空氣……

 

  沒有上班那天可以做很多事。她想。

  她決定去看海,那種位於斷層旁的海。

 

  ※※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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